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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风雷宝笈

丁少秋突然跨上一步,气愤的道:“看你还蛮像是个有道之士,怎么如此蛮不讲理?开口就是不要命,大概在你心目中,从不把人命算一回事,难道你从师学艺,你师父没告诫过你,练武学艺是为了什么?”他这一气愤,俊目放光,说得理直气壮,有凛然不可犯的气概。

一时之间,倒把飞云羽士看得不禁一怔。他从师学艺,至今算来已是五十年以前的事了,从没有人敢这样责问过自己,如今竟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责问他从师学艺,是为了什么?这口吻岂不是在教训他了?飞云羽士心头怒极,沉喝一声:“小子找死。”抬起的右手,突然朝前拍了出去。

丁少秋在飞云羽士未出手之前,已经看出他面露杀机,飞云羽士右手缓缓抬起,他已暗作准备,在说话之时,左手早就竖掌斜立胸前。这时飞云羽士右手朝前拍来,丁少秋那敢怠慢,竖立的左掌五指上翘,忽然朝左外扬起。

他左手这一外扬,飞云羽士登时感到不对,因为自己拍出去的一道劲直掌风,陡然间因对方的左手外扬,随着向右外泄出。他这一掌虽然只用了八成力道,但江湖上已很少有人能接得下来,对付一个毛头小伙子,应该绰绰有余,却没想到居然会被对方掌势引了出去,而且去势极快,一时要待收回,已是不及,心头方自一楞?这原是电光石火般事,丁少秋左手外扬,紧接着而来的就是右手朝前直劈。

这是老道长教他的一记掌法——「鹤舞空庭」。也就是说你(飞云羽士)直劈过来的一掌,我(丁少秋)用左手向左引出,接着我也以右手向你直劈过来。说来就是这么简单,但飞云羽士右掌一下被人引出,心中感到万分惊异之际,丁少秋直劈的一掌已经到了他身前。

这对飞云羽士来说,真是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事,他经验何等老到,一见丁少秋右手居然朝自己直劈过来,左手衣袖立即朝前挥出,口中喝道:“去罢。”

他这一记衣袖纵然临时挥起,但在心头惊怒之际,出手自然不会轻到那里去,以他数十年修为,这一拂,至少也会把丁少秋震飞出一两丈外,就算不被当场震毙,也会被震成重伤,踣地不起,所以他这声「去罢」,可以说是有十成把握。

那知衣袖堪堪拂出,飞云羽士又感到不对了。因为对方这一记掌势居然十分沉重,自己已用了八成功力的一记衣袖,竟然无法把对方震出。「蓬」,丁少秋一掌劈在他挥出的衣袖上,发出一声蓬然大震,丁少秋上身好似被人推了一把,脚下浮动,身不由已的往后退出了一大步。

飞云羽士在这声大震中,同样感到对方掌力奇重,震得他手臂微微酸麻,虽然没被震退,也看得他心头大为凛骇,暗自忖道:“这小子使的会是什么掌法,竟能接下自己八成力道的一拂。”

丁少秋小小年纪,一招之间,居然和飞云羽士平分秋色,这可把站在一旁的独角龙王敖天佑和凌波仙子凌巧巧两人看得大为惊异。试想飞云羽士已是当今几个名震寰宇的一流高手,一身功力何等精湛,但对方却仅是武功门的一个后生小辈。

看他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就是打从娘胎里就练功,也不过区区二十来年,还不到飞云羽士的一半。尤其他出手的一记手法,只是左手外扬,右掌直劈,招式简单,毫无玄奥之处,居然能把飞云羽士的掌势引出,还接下飞云羽士一记衣袖,仅仅被逼退了一步,岂非奇迹?

飞云羽士当然不肯甘休,脸色铁青,厉笑一声道:“好小子,普天之下能接下本真人一掌的,已经不多,你小小年纪能接下本真人一掌一袖,也足可自豪了,你还敢再接本真人一掌吗?”

独角龙王忽然洪笑一声道:“秦道兄,算了,这位小兄弟年未弱冠,和道兄少说也差了五十年,江湖上难得出了这么一个练武的奇才,道兄盛名满天下,又何必和一个后生小辈认真?”

他见多识广,虽然看不出丁少秋这一招有何玄奥之处,但越是平凡的招式,能接下飞云羽士一掌一袖,就越显得不平凡,足见此子必有来历,趁此机会,能给他们叔侄解围,对自己来说,未必不是好事,这正是他老谋深算之处。

凌波仙子也娇笑一声,接口道:“敖道兄说得不错,飞云,别和孩子一般见识了,咱们还有事去哩。”一面含笑朝丁少秋问道:“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丁少秋脸上一红,抱抱拳道:“小可丁少秋。”

凌波仙子又道:“是武功门下?”

丁少秋道:“小可白鹤门下。”

飞云羽士经两人一拦,倒也不好发作,大笑一声道:“好,好,白鹤观松阳子调教得一个好徒弟。”

独角龙王朝丁少秋抬抬手道:“你走吧。”丁少秋朝独角龙王、凌波仙子一抱拳,转身离开了。

※※※※※※※※※※※※※※※※※※※※※※※※※※※※※※※※※※※※※※丁少秋展开轻功,一路奔行,四更不到,就已赶到玉皇殿。四更到五更,是黑夜里最黑的时光,山林间一片黝黑,玉皇殿宏伟的建筑,矗立在黑夜之中,几乎看不到一点规模。正在犹豫要不要现在去叫门,丁少秋突然发现玉皇殿左侧的边门,有人出来了。而且这人东张西望,举动鬼鬼祟祟的。

丁少秋凝目看去,只见那人三脚两步从玉皇殿侧门奔出,双目不住的左右顾盼,走到大门前面的平台中间,一只高大石香炉前,又朝左右迅速一瞥,伸手把一件东西放入香炉之中,就急匆匆的退入侧门。丁少秋忖道:“这时快四更了,天色最黑的时候,不易被人看到,此人把东西放入香炉之中,可能是传递什么信号,如果守在这里,不需多少时间,一定有人会来取的了。这人难道是武功门的内奸?”丁少秋不由心中一惊。

丁少秋纵身跃上树柯,隐蔽好身形,过没多久,果见一条人影施施然走来,从树下经过,一直朝玉皇殿走去。此人一身黑衣,面目黧黑,因在黑夜里,根本看不清他的面貌。路也走得不快,但可以从他沉稳的脚步,看得出他身手似乎不弱。

现在他已经走近石香炉前面,躬身拜了下去,这一情形,就是有人看到了,也只当他是来虔诚拜神的了,但他却在躬下身去的时候,头向左右一偏,迅快打量着两边确实没有人,才一下直起身来,伸手朝香炉中掏去,然后极快的塞入怀中,举步朝西首一条小径扬长而去。

丁少秋隐身之处,是在玉皇殿的东首,以丁少秋想来,此人既然从东首来,取了东西,一定仍然会从原路回来,自己只要等他走近树下再现身不迟,那知黑衣人却狡猾如狐,不但不从原路回来,方才走得施施然,并不快速,这回走上西首小径,突然撤腿飞奔,身法极快。

丁少秋暗暗骂了声:“好个狡猾的东西。”一下飘身落地,纵身朝西首小径掠去。吸气腾身,一连几个起落,就已追上黑衣人身后,再足尖一点,凌空越过那人头顶,一下落到他面前数尺光景。黑衣人只觉头顶疾风飒然,一道人影已在面前泻落,心头猛吃一惊,连念头也没转,迅快的身向后转,正待拔脚飞奔。

丁少秋就站在他身后丈许来远,含笑道:“朋友不用逃了。”

“在下为什么要逃?”黑衣人眼看自己已被人家前后堵住,脚下一停,理直气壮的道:“你是什么人?拦住在下去路,意欲何为?”

丁少秋含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刚才有人从玉皇殿偷出一件东西,藏在石香炉里,朋友把它捡来了,你只要交出东西,就可以走你的路了。”

黑衣人听得脸色一变,没待丁少秋说完,一声不作,右手抬处,精光乍现,手中已多了一柄短剑,迅疾无俦朝丁少秋胸前划到。丁少秋也不慢,他出手比黑衣人稍慢,但后发先到,一下就点了黑衣人「肩胶穴」,丁少秋伸手从他怀中取出一个寸许长,拇指粗的一节竹筒,往手掌上一倒,立即倒出一个小纸卷来。丁少秋打开纸卷,口中念道:“少林仲子和、六合李瘦石、及丐帮南昌分舵白仰高均于今晚赶来玉皇殿。”下面却没有具名的人。

丁少秋一手夹起黑衣人,飞身纵掠而起,登上小山顶,丁少秋抬手拍开黑衣人背后穴道,却点了他双臂的穴道,才道:“朋友落在我手上,只要好好回答,自会放你回去。”黑衣人望了丁少秋一眼,一声不作的闭上了眼睛。

丁少秋道:“朋友这样不合作,莫怪丁某对你不客气。”黑衣人依然没有作声。

丁少秋道:“我再问你一遍,是什么人派你来的?”黑衣人还是没有说话。

丁少秋冷笑一声道:“你以为丁某不敢对你用刑。”右手抬处,食中二指朝黑衣人喉下「云门穴」上点落。这一指出手不轻,黑衣人身躯一震,突然猛咳不止,随着嘴角缓缓流出血来。那是黑血,比墨还黑的血。丁少秋急忙举手推开他「云门穴」,黑衣人身躯一歪,应手倒地。

丁少秋蹲下身去,用手指探了下鼻息,怒声道:“这厮竟然服毒死了。”江湖上某些黑道帮派,为了怕有人被擒,泄漏机密,凡派出去办事的人,口中都预先隐藏着一颗毒药,一旦被擒,只要咬破药丸,就会立即毒发身死。

丁少秋心中懊悔,伸出手去,迅快的向黑衣人身上搜索了一遍,身上居然什么也没有。可见这帮人心思慎密,防范极为周到。蓦地,尸体上冒着袅袅黄烟呢,啊,一颗脑袋已经不见了。丁少秋迅快退后几步,站到上风头,不到片刻,尸体居然完全化去,丁少秋暗暗心惊不已。

东方已现微明,玉皇殿大门前面,已经有人扫地了。丁少秋举步走下小山,朝玉皇殿大门行去。正在大门口扫地的两名灰袍道人看到他朝大门行去,其中一个口中「喂」了一声道:“这位小哥一清早就进观去,不知要找谁?”

丁少秋脚下一缓,抱抱拳道:“二位道兄请了,在下丁少秋,是找丁老爷子来的,是丁老爷子的孙子。”

那说话的道人连忙稽首道:“原来是丁公子,请恕小道眼拙。”蓦地又迟疑道:“丁老爷子两年前已经过世了,公子难道不知道吗?”

“什么?我爷爷过世了?”丁少秋突闻噩耗,不禁惊呆了。

那说话的道人忙道:“公子莫急,见着邵掌门人就知道了,邵掌门人住在第二进东首的偏院之中。”

丁少秋拱手说了声:“多谢。”疾步往观中行去。到得第二进,就朝右首一道腰门走出。这座偏院,一排五间,还有一个小院落,极为清静,敢情是玉皇殿平日接待贵宾的精舍了。此刻院中正有一个白髯老者双目微阖,双足微蹲,面对东方吸气行功,这人正是武功掌门人邵南山。

“少秋……”这一瞬间,他悲喜交集,一张老脸由喜而悲,双目之中,不禁包了两眶泪水,一把搂住丁少秋,颤声道:“你们一清早就到,是不是赶了一夜的路?快到里面去。”他们刚跨进中间一间宽敞的厅堂,只见武功门三师弟况南强也闻声走出。

丁少秋急忙走上几步,跪拜道:“徒孙给师伯祖、师叔祖叩头请安。”

邵南山道:“少秋,快起来再说。”丁少秋依言站起。

况南强一把拉着丁少秋站起,含笑道:“少秋,六年不见你已经长大了,若是在路上遇到,只怕认不出来了。”

丁少秋急忙道:“师伯祖,我爷爷他……”

邵南山含泪道:“二师兄是因为禁不起多方面的打击,一病不起。”

丁少秋恨得咬牙切齿道:“天南山庄,我一定会让你们血债血偿的。”

邵南山奇道:“少秋,你说什么?”

丁少秋道:“师伯祖,大伯和我爹都是死在他们的手中……”当下将从老道长要自己下山说起,自己赶回丁家庄,总管公孙轩如何把自己留住,暗施迷香,囚禁地室,一直说到自己如何破门而出,发现隔壁门上锁了铁锁,当下削断铁锁,推门而入,才知囚禁的竟是大伯父。

邵南山矍然道:“如此说来,投镖劫镖,都是天南庄的阴谋了?他们所图谋的究竟是什么呢?”

丁少秋道:“师伯祖是否曾听江湖传说,昆仑派风雷宝笈的事吗?盛锦花觊觎宝笈,认为宝笈就藏在雷岭山中,所以她要把咱们武德堂掠夺过去……”

邵南山没等他说完,突然怒极而笑道:“荒唐已极。”

丁少秋续道:“天南庄此一举动,如今已引起江湖上极大的震撼,连多年不出的人物也都纷纷赶上武功山来了。

邵南山奇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些人都是徒孙亲眼目睹的。”丁少秋接着又把自己从大行山天南庄一直说到雷岭武德堂的几番激战,以及昨晚遇上一顶黑色软轿,以及桃花二妖、独角龙王等人,详细说了一遍。

邵南山看了丁少秋一眼,心中又喜又惊,攒攒眉道:“少秋,你小小年纪,怎好和飞云羽士动手,他号称桃花双妖,确实厉害,昨晚要是没有独角龙王替你排解,你武功再高,终究年纪还小,功力上就不如人家太多了,行走江湖,千万不可如此逞强。”丁少秋红着脸,垂头应了声「是」。

邵南山接着道:“风雷宝笈只是符录敕勒之术,并非武功秘笈。”

况南强道:“掌门人怎么知道的呢?”

邵南山嘿然道:“此笈确在咱们武德堂后进一棵老桂树下出土,外有石函,经先师打开,内有上下两册,均是道家敕勒之术,乃亲自送上白鹤观,交与元初道长,这是五十年前的事,那时师弟尚未入门,自然不知道了。”

况南强望着掌门人道:“大师兄,你看此事该怎么办?”

邵南山沉吟道:“江湖上为了争夺武功秘笈,而掀起血雨腥风,这一类的事,已是屡见不鲜,天南庄觊觎宝笈,遂有投镖劫镖,进而藉机侵占武德堂和丁家庄两处,咱们自该索回本门基业,但如今江湖谣传,宝笈尚未出土,致有这许多人闻风赶来武功,这就不能等闲视之……”

况南强道:“大师兄认为这又是一个阴谋吗?”

“愚兄正是此意。”邵南山道:“争夺宝笈,免不了会掀起一场争战,又不知要有多少人溅血荒山,如果有别具心机的人,正好坐收渔人之利,因此愚兄认为要消敉这场是非,是咱们应该做的事。”

况南强道:“大师兄的意思,是……”

邵南山道:“目前少林仲老哥、六合李老哥,和丐帮白分舵主都在这里,咱们再邀请松阳道兄前来,然后由咱们联名出面,解说风雷宝笈只是道家敕勒之术,与武功无关,他们如果不信,有宝笈为证,总可解释群疑,争夺宝笈之事,自可消敉于无形了。”

况南强道:“仲老哥他们昨晚突然连袂赶来玉皇殿,虽未说明来意,只怕和宝笈在雷岭的谣言,不无关连。”

邵南山笑道:“那也没有关系,谣言止于智者,等愚兄把此中情形和他们说出来了,他们自然全力协助,共同为消解这场无谓的纷争而努力。”

况南强点头道:“大师兄说得是。”

邵南山站起身道:“仲老哥他们大概也起来了,三师弟,你随愚兄来,咱们这就找他们去。”一面朝丁少秋道:“少秋,你就好好休息吧。”说着,率同况南强走出厅堂,朝走廊行去。

丁少秋问道:“师伯祖,我大伯母呢?”

邵南山一双炯炯目光,忽然间有茫然之色,徐徐说道:“你大伯母在二师兄过世之后,居然偷偷带着小凤去找你大伯父……”

丁少秋毅然道:“我一定要把大伯母找回来。”

况南强道:“少秋,你也不用心急,本来我们还摸不着头脑,现在经你这一说,可见事情全出在江湖传言风雷宝笈藏在雷岭所引起,由此推断,他们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找人之事,咱们要谋定而动,慢慢的来,说不定掌门人联合松阳道长、仲老哥等人,揭穿此一阴谋,证实此一宝笈并非武功秘笈,你大伯母也会平安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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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南山和仲子和、李瘦石、白仰高三人商讨的结果,仲子和认为昆仑「风雷宝笈」落在武功雷岭,业已传遍了江湖,要使大家明了真象,非有一个公开的场合,向大家说明原委,始能取信,那么只有联合江南武林同道,召开一次大会,同时也可以把天南庄投镖劫镖的事实在会上公开,向天南庄讨回公道。

他这番话,立即获得李瘦石、白仰高的赞同,事情就这样决定:名称:江南武林同道联谊大会。时间:五月五日端阳佳节。地点:玉皇殿。发起人:由少林南派掌门人仲子和、六合掌门人李瘦石、黄山世家万天声、白鹤掌门人松阳子、武功掌门人邵南山、丐帮白仰高、八卦门谢传忠七人具名。

大会由况南强和玉皇殿住持松风二人负责筹备事宜。第一件工作,就是把召开此次大会的前因后果,密函白鹤观主松阳道长、黄山世家万天声、八方镖局谢传忠等人徵求意见,迅即获得松阳子等三人的同意与支持。筹备工作就这样积极展开。

玉皇殿住持松风道人(白鹤门松阳子的师弟)负责的是配合工作,把玉皇殿宇,划分为几个区域,何处是贵宾招待所,何处是一般来宾的休息之处,都派了专人负责接待。况南强呢?他的工作是在暗中进行,挑选武功门身手较高的门人弟子,担任迎宾执事,以及各处明岗暗卡的警戒事宜。松阳道长也选派了八十名白鹤观的弟子前来玉皇殿,听候况南强指挥。

江湖上传说「风雷宝笈」,已有数年之久,但传说仅是传说,大家都没头没脑,只知有这回事,而不知宝笈的下落,到了近来,忽然传出宝笈藏在武功山的雷岭。雷岭本是武功门的发祥之地,如今已拱手让人,抵给了天南庄,于是天南庄已为江湖众目所瞩。

如今江湖上又传出武功门邀集白鹤、六合、丐帮、黄山世家发起「江南武林大会」,地点也在武功山的玉皇殿,大家就意识到这次大会颇不寻常。大江南北各门各派和武林知名人士,都收到了大会的请柬。而且大江南北大小城市,也都张贴了大会的通告,略谓江湖上能人辈出,有许多前辈高人不求闻达,视名利如敝屣,大会请柬未能一一奉达,届时务请光临等语。

这一条,本来是对像独角龙王、桃花二妖、以及软轿中人、青衫人等在雷岭附近出现过的人而言,但这一来,也等于有请柬的人固可准时出席,没有请柬的人,也一样欢迎参加,分子难免就复杂了。大会日期接近了,玉皇殿前面一片近百亩的空地上,早已搭盖起高大的凉棚,棚下也放好了百来张八仙桌和长凳,中间留出一条相当宽广的走道,直达玉皇殿大门。

如今离大会已只有三天,一些比较远道的武林人物已经陆续抵达玉皇殿。凡是以「来宾」身份,能够住进玉皇殿宾舍的人,自然都是江湖上层次较高的知名人物。次也者,只好自己找附近农家借宿了。离会期虽然还有三天,但在请柬上联名的自然都是主人,自然应该在会期前早些赶来,少林南派俗家掌门仲子和、六合掌门人李瘦石、丐帮白仰高三人,早就在玉皇殿,丁少秋也早就认识了。

八卦门的名宿谢传忠,原是八方镖局总镖头,五年前宣告退休。他今年已经七十有五,瘦高清癯,花白胡子,看去腰骨依然挺得笔直,步履沉稳。他和丁老爷子,还是总角之交,后来祝秋云(丁少秋之母)还拜他做干爹,和丁季友成亲那天,花轿就是从谢家抬出的。因此丁老爷子要丁少秋叫他干爷爷,还磕了三个头。

谢传忠想不到干女儿生下来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自然老怀弥慰,拉着丁少秋的手,问长问短。丁少秋也就从去白鹤观投师学艺,说到跟老道长练武功,一一说了。谢传忠听得特别欣慰,连声说道:“太好了,你这娃儿真是福缘不浅。”

第二个给丁少秋印象最好的,是黄山万松山庄庄主万天声,他是四十开外的人,方面大耳,相貌堂堂,不愧是武林世家出来的冠冕人物。他对丁少秋似乎特别投缘,也含笑向丁少秋问了不少话,还约丁少秋会后务必到黄山去玩。现在只有白鹤观主松阳子还没来,白鹤观就在武功山中,距离最近,是以不需太早赶来。

宾舍有一座宽敞的客厅,大家都是多年老友,自然谈笑风生,甚是热闹。丁少秋因厅上都是些大人在谈话,枯坐无聊,就偷偷的溜了出来。他辈份最小,如今每一个人都各有职司,各自忙着,就没人能和他说话,更没有人和他作伴了。

丁少秋独自出了玉皇殿,但见观前一条宽广的走道两旁,排列了四排桌椅。目前虽然离会期还有两天,但从远道赶来的武林中人,在附近住下之后,总会到玉皇殿来瞧瞧会场,或许正好遇上熟人,就在八仙桌旁坐下来寒喧,因此这四排桌椅上,疏朗朗的有人坐着聊天。

丁少秋信步走去,右首已是一片山岭,林木茂密,蜿蜒小径,顺着山麓向西,正行之间,瞥见一条人影迎面疾奔而来。山径并不很宽,那人来势急如奔马,丁少秋只好在路旁站停下来。不过转瞬之间,那人业已奔近,只见他脸色苍白,一路奔来,似有惶急之色,看到丁少秋站在路旁,忽然把左手拿着的东西塞到丁少秋手中,说道:“还给你们。”一下擦身而过。

丁少秋只觉此人身形瘦小,口音极稚,年纪不会很大。尤其这句「还给你们」,想来一定认错了人,低头看去,他塞给自己的是一只小巧的锦盒,急忙回身叫道:“喂,兄台……”

话未说完,只见那人已急匆匆的朝一片树林中投入,连想追上去还他都来不及。一时怔立当场,心想:“他如果认错了人,很可能还会回头来找自己的。”正在思忖之际,瞥见迎面山上又出现了三条人影,起落如飞,奔行而来。

这三人一身青色劲装,手中还执着长剑,最前面一个年约三十五六,堪堪奔近,目光一注,突然洪喝一声道:“好小子,原来东西在你手里。”左手一探,朝丁少秋手中锦盒抓来。

丁少秋手里拿着的东西,自然不会被他轻易夺去,身形一侧,避开对方一抓之势,口中说道:“兄台这是做什么?”

那劲装汉子一抓落空,冷喝道:“小子,你倒滑溜得很。”右手一翻,唰的一声,长剑迅疾无俦朝丁少秋咽喉点来,这一剑,使得有如毒蛇出穴,又准、又狠、又快。

丁少秋当然更不会把他刺来的一剑放在心上,但对方不问青红皂白,出手如此毒辣,心头也不禁有气,身形又轻轻一侧,就避开剑势,愤然道:“在下和你素不相识,你怎的这般不讲理,不问青红皂白,举剑就刺。”

那劲装汉子剑招又落了空,心头更是愤怒,大声喝道:“好小子,你还嘴硬,难道你和那小子不是一党的吗?”

在他说话之时,另外两个劲装汉子从路旁越过丁少秋,截住丁少秋身后退路,其中一个喝道:“小子,你已经无路可逃,乖乖的束手就缚,随咱们去见师父,听候发落。”

“笑话,在下为什么要逃?”丁少秋剑眉微拢,问道:“三位到底是什么人,在下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

先前那个为首劲装汉子眼看丁少秋已被自己三人截住,不怕他逃走,就冷笑一声道:“好小子,你还装蒜,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丁少秋一怔,哦道:“在下也不知道这锦盒中是什么东西,这是方才那位兄台交给在下的,大概是他认错了人……”

为首汉子冷哼道:“这话有谁能信?好,你把东西拿来,随咱们走。”

丁少秋道:“这锦盒是那兄台交给在下的,既然认错了人,自会回来拿,在下怎好交给阁下?”

身后两个劲装汉子一言不发,突然同时出手,长剑剑尖朝丁少秋后腰抵来。迎面为首汉子眼看两个师弟业已出手,也沉笑一声,左手五指如钩,使了一记擒拿手法,闪电朝丁少秋拿着锦盒的左手脉门就抓。丁少秋一个轻旋,从三人品字形的包围中旋了出去。

为首汉子不知他如何脱身出去的,心头不禁大怒,喝了声:“师弟,别让他跑了。”口中喝着,右腕一振,欺身直扑而上,唰唰唰一连三剑,急如星火,抢攻过来。

另外两名劲装汉子更不答话,一左一右挥剑攻上,三个人又是品字形把丁少秋围在中间,三支长剑联手合击,舞了个风雨不透,剑光像电闪般划来划去,简直密如风雨,不透丝毫空隙。照说丁少秋应该早已被他们长剑刺上十七八个窟窿了,但他们每一个人心里有数,自己没有一剑刺得中对方身子,甚至连对方的衣角都没沾上一点。

三个劲装汉子越打越气,三支长剑也越使越快,每个人心头都恨不得一剑穿心,把丁少秋刺倒在地上,因此各展所学,几乎把平日最厉害的拿手绝活都使了出来。

但三支剑使得更快、更凌厉,丁少秋施展开老道长教他的避剑身法,身如游鱼,忽顺忽逆,在剑与剑的缝隙间闪动,看去,虽然惊险无比,但在一俯一仰,一侧一闪之间,从容游走,雪亮的剑尖,就只毫厘之差,忽前忽后的擦身而过。

就在此时,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徒儿住手。”三个劲装汉子剑发如风,还是无法得手,听到这声沉喝,如响斯应,一齐收住剑势,托的往后跃退。

他们虽然住手,但为了防范丁少秋乘机逃跑,因此纵已后退,还是品字形的把丁少秋围在中间。他们剑势一停,丁少秋也随着停住,举目看去,只见两丈外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人。老者须眉,扁脸微黑,个子不高,穿着一件灰布青衫,双目精光炯炯,只是盯着丁少秋打量。

老者身边是一个红衣少女,眉目如画。风姿嫣然,看去不过十六七岁,睁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只是盯着丁少秋直瞧,她似乎不相信在三位师哥的这一阵快剑围攻之下,丁少秋竟然能够安然无事。三个劲装汉子看到师父,不觉一起躬下身去,口中叫了声:“师父。”

为首汉子一指丁少秋道:“这小子……”

扁脸老者没待他说下去,就摆了下手,颔首道:“为师都看到了。”一面目光抬处,朝丁少秋点头道:“这位小哥好身手,你叫什么名字?是何人门下?”

丁少秋连忙抱抱拳道:“小可丁少秋,是白鹤门下。”

扁脸老者微哂道:“白鹤门下能接得下老夫三个劣徒快剑围攻,实在难得的很。”言下之意,白鹤门下弟子是绝不可能接得下他三个门人快剑围攻的。接着又道:“丁小哥可知你手中锦盒,放的是什么吗?”

丁少秋道:“小可不知道……”

为首汉子截着道:“师父,这小子明明和那小子是一伙的,那小子被徒儿三人追急了才交给他的……”

丁少秋气愤的道:“在下已经说过,这是刚才一位兄台匆匆奔行而来,塞给在下的,在下并不认识此人,也不知道锦盒中所藏何物,可能是他认错了人,只好站在这里等他,好亲手交还给他,在下若是同党,早就把锦盒收入怀里,不拿在手里,你们如何看得到?”

扁脸老者含笑道:“老夫不妨告诉小哥,这锦盒中乃是敝门治伤「至宝丹」,为敝门上代师尊采撷百余种罕见灵药炼制而成,至今只留下三颗,三天前被人所盗,老夫率同小徒一路追踪下来,此人大概被老夫门下追急了,一时无法脱身,正好遇上小哥,就把锦盒塞给了小哥。”

丁少秋听说这锦盒之中藏的是人家仅存的三颗灵药,只要看他们师徒都追了下来,显见这三颗伤药在他们眼中,是何等宝贵之物了。再证以方才那瘦小个子把锦盒塞给自己的时候,曾说:“还给你们。”可见他把自己当作扁脸老者的门下了。想到这里,忙道:“这锦盒既是贵门失窃之物,那就请老丈收回去吧。”把手中锦盒朝扁脸老者面前递去。

扁脸老者并未伸手来接,只是示意为首劲装汉子收下。为首劲装汉子从丁少秋手中接过锦盒。扁脸老者道:“锦堂,你打开来看看,有没有被人掉了包?”

为首汉子答应一声,打开锦盒盒盖,里面空空如也,那有「至宝丹」的蜡丸?这就把锦盒送到扁脸老者面前,说道:“师父请看,盒中并无「至宝丹」。”

扁脸老者目光掠过锦盒,转脸朝丁少秋嘿然道:“丁小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丁少秋一呆,他没想到锦盒中的三颗「至宝丹」业已被人取走,那人塞给自己的只是一只空盒,由此可见那瘦小个子是有意利用自己转移目标,他却拿着「至宝丹」从容的走了。这真是给人家背了黑锅,有理也说不清。

他望着扁脸老者道:“老丈请相信小可,方才那人急奔而来,把锦盒塞在小可手中,就匆匆往林中投去,小可叫了声「喂,兄台」,他已掠入林中,接着三位高徒就追踪赶来。小可既未打开过锦盒,也不知盒中是什么东西,那人递给小可的是一只空盒,小可也这样原物奉还,盒中「至宝丹」不是小可拿的,老丈问小可的话,小可就无从回答了。”

“嘿嘿。”扁脸老者沉嘿了两声,才道:“小哥这话,有谁能信?”

丁少秋听得一楞,说道:“老丈……”他刚叫出「老丈」二字,陡觉右腕一紧,扁脸老者业已一把扣住自己脉门,紧接着但感劲急凝重的指风,迅疾无俦的点落,直透肌骨,身前至少有三处穴道被他制住。

扁脸老者深沉一笑,挥挥手道:“把他带走。”三个劲装汉子的一个口中应了声「是」,走了过来一把挟起丁少秋,师徒五人像一阵风般往山径上奔行而去。

丁少秋被点封了胸前几处大穴,口中不能言语,四肢动弹不得,心头却依然清楚。他被一个劲装汉子掮在肩上,放腿疾奔,大概跑了顿饭光景,就进入屋中,劲装汉子就把自己放置在地上。只听扁脸老者沉声说道:“你们出去休息,为师要问问他。”三个劲装汉子和小师妹一起退了出去。

扁脸老者过去掩上门,然后返身走到丁少秋面前,右掌连拍带按,替丁少秋解开两处穴道。丁少秋发觉他解穴手法十分奇特,手掌按下,等他收回之际,似有一般吸力,从骨骼间吸起一缕极细的阴气,从穴道冒出,穴道就解开了。

睁开眼来,看到这间屋子十分幽暗,扁脸老者紧闭着嘴,两道炯炯目光注视着自己,深沉的道:“丁小哥,老夫已替你解开三处穴道,你可以坐起来了。”

丁少秋挣扎着坐起,发觉自己四肢无力,依然被他制住了穴道,这就说道:“老丈把小可擒来,到底要待如何?”

扁脸老者沉笑一声道:“老夫问你,那盗走本门至宝丹的小子,可是你的同门师兄弟?”

丁少秋道:“小可已经一再声明,并不知道那人是谁?老丈要如何才肯相信?”

扁脸老者微哂道:“老夫再问你一句,你究是何人门下?”

丁少秋道:“在下白鹤门下。”

扁脸老者阴森笑道:“老夫就因为小哥自称白鹤门下,才知道你是在撒谎,只要证明你有一句是谎言,其余的话,还可信吗?”

丁少秋道:“小可确是白鹤门下……”

“嘿嘿。”扁脸老者干笑了两声才道:“小哥,白鹤门从无俗家弟子,现在你明白了吧?”

丁少秋道:“老丈说得极是,白鹤门从没收过俗家弟子,但小可是例外的。”

扁脸老者道:“你是如何会是例外的?”

丁少秋道:“因为师父和我爷爷有数十年交谊,所以才破例收小可为弟子的。”

扁脸老者问道:“你爷爷是谁?”

丁少秋道:“爷爷名号上南下屏。”

“你是丁南屏的孙子。”扁脸老者微微颔首道:“老夫想起来了,江湖盛传着你年方十五岁,就一招击败南天一雕盛世民,可有其事?”丁少秋点点头。

扁脸老者沉笑道:“嘿嘿,这也是老夫不相信你是白鹤门下的理由之一,试想你今年不过弱冠年纪,老夫大弟子史锦堂随老夫学武已有三十几年之久,方才他们师兄弟联手围攻,连发二十余招,你小哥既没亮剑,又没封架,只是东闪西躲,就能闪得开他们的剑势,白鹤门何曾有这样的身法?”

丁少秋心中暗道:“这位老丈目光如炬,不好瞒骗,自己已说出是白鹤门下,更不能告诉他老道长的事。”心念一动,就道:“小可使的乃是白鹤身法,老丈不信,那就没有办法了。”

扁脸老者沉吟了下,颔首道:“好,小哥既然坚持是白鹤门下,老夫和松阳子乃是素稔,你把白鹤身法说出来让老夫听听,即可证实,只要你确是白鹤门下,老夫立时可能放你回去。”他说了半天,原来是要丁少秋说出「避剑身法」来。

丁少秋听了扁脸老者的话,面有难色,迟疑的道:“老丈原谅,白鹤身法是敝门秘传,没有家师同意,小可不敢从命……”

扁脸老者脸色一沉,哼道:“老夫和松阳子相识数十年,要小哥说出白鹤身法,只是证明你确是白鹤门下,别无他意,小哥不肯说,是不是怕露出马脚来?”他句句紧逼,故意拿话相激。

丁少秋道:“老丈如若不信,家师近日也会赶来,老丈要小可说出白鹤身法,小可实在碍难遵命。”

“哈哈。”扁脸老者沉笑一声道:“老夫一向言出如山,既然说出来了,就非从你口里说出来不可,盗走本门「至宝丹」,触犯本门禁律,就可把你处死,就是松阳子赶来,也莫想救你,小哥仔细考虑考虑。”

室中虽然黝黑,但丁少秋看得清楚,扁脸老者说话之时,脸色变得十分险恶、阴沉,心中不由一动,暗自忖道:“看他神情,不像好人,他是故意要套取自己的「避剑身法」。”哦,对了,他刚现身的时候,曾和为首劲装汉子说道:“为师都看到了。”

就因为他看到三个门人挥剑急攻,还伤不了自己,才生出觊觎「避剑身法」之心,藉机胁迫自己说出避剑身法来。他人本聪明,心念这一动,登时想明白了,只是自己四肢动弹不得,一时之间解不开被制穴道,只好故作为难的道:“小可……”

扁脸老者不待他说下去,就截着道:“老夫一向不好说话,对你小哥已经十分客气了,现在老夫给你一晚考虑的时间,只要说出来了,老夫立时可以放你,否则嘿嘿,莫怪老夫无情。”右手一抬,接连拍了丁少秋左右「天府穴」,转身往外行去。

丁少秋这回感觉得特别清楚,他手掌拍得不重,却有一缕寒气,由「天府穴」直透骨骼,心中暗暗吃惊,不知他使的是什么手法,竟有如此厉害。房门已被阖上,丁少秋靠壁坐着,心中暗暗着急,自己下午出来,现在天色已黑,还没回去,他们一定很着急了,自己四肢若废,这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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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次想运气冲穴,但只要刚一提气,几处被制的穴道就如针刺一般,隐隐作痛,虽然痛得并不厉害,却使人无法忍受,只得作罢。这样过了约莫顿饭工夫,木门被人推开,就有灯光从外射入,那是一个身穿玫瑰红衣衫的少女一手掌灯,一手提着一个食盒走入。这少女丁少秋见过,她是扁脸老者的小徒弟。

她进来之后,把手中油盏和食盒放到一张木桌上,然后回转过身去,轻轻掩上木门,才俏生生朝丁少秋走来,口中「喂」了一声,说道:“我是给你送饭来的。”丁少秋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红衣少女眨着眼睛,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呢?”

丁少秋道:“你师父封闭了我四肢,你就是送饭来了,叫我如何吃法?”

红衣少女咭的笑道:“我师父说过,你四肢不能动弹,才要我来喂你的……”说话出口,一张春花般的脸上,忽然娇红欲滴。

丁少秋看着她,心头一阵跳动,说道:“我不饿。”

红衣少女幽幽的道:“你是不是不肯说出同伴来,惹师父生气的?你不说,师父是不会放你的。”

丁少秋微微摇头道:“不是。”

红衣少女愕然道:“那是为什么呢?哦,饭菜快冷了,你吃了再说吧。”

丁少秋道:“在下真的不饿。”

红衣少女看着他,低低的道:“你真傻,人是铁,饭是钢,你赌气不吃饭,师父就会放你了吗?”

丁少秋道:“在下不是和你赌气。”

红衣少女道:“那是为什呢?”

丁少秋道:“在下怎好叫姑娘喂呢?”

红衣少女眨眨眼睛,低声道:“这有什么关系,你是四肢动弹不得,我是奉命行事,这又不是……不是……咳,不用说啦,我喂你吃完饭,还要回去覆命呢。”她转身提着食盒,放到丁少秋面前,掀开盒盖,从里面取出一大盘蛋炒饭,又道:“这是我特地叫张妈为你炒的。”

丁少秋道:“为什么?”

红衣少女咭的轻笑一声道:“师父只交代我,说你四肢穴道受制,无法举动,要我来喂你吃饭,我想,如果喂一口饭,喂一筷菜,那多麻烦?所以叫张妈炒了一盘蛋炒饭,只要用汤匙一口一口的喂,饭也有了,菜也有了,不是省事多了?”说着一手端起盘子,一手用汤匙舀一匙饭,朝丁少秋口里送来,又道:“快吃吧,别说话了。”丁少秋正要说话,她已把一匙饭,送到口边,只好张嘴把一匙饭吃了。

“这才乖。”红衣少女低声娇笑,又舀了一匙饭送来。

丁少秋道:“你把我当作小孩。”

“你说对了。”红衣少女娇笑道:“从前我弟弟不肯吃饭,就是我喂他的,要说他乖,他才吃。”说到这里,把一匙饭送到丁少秋口里,又娇笑着道:“你和我弟弟一样。”